此时外头光线已经彻底消失,屋子里一片黑暗。方三响和孙希看不清姚英子的表情,不知她是在惋惜还是在羡慕。隔了好久,方三响才忽然问道:“那你呢?”
姚英子还没说话,孙希却先猛然一惊,仿佛一个赌徒被同伴突然揭开盅。他张了张嘴,正要说点什么,黑暗中,姚英子的声音缓缓响起:
“你们知道吗?这一年多来,我最累的,便是这段时间。无论是筹建保育讲习所,还是安置那些难民,太多琐碎的事,一件件做也做不完。可是,这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间,尤其是那几百个妇孺住进讲习所里以后。我看着那些女子兴致勃勃地学认字,读门口的春联和戏单子,晚上一起打着拍子唱歌,别提多有成就感。哎,那些小囡囡见到我,会伸开小手,高兴地叫我校长呢,一下子疲劳都没了。我这才晓得,为什么张校长这么多年,乐此不疲地做这些事,没有什么比这些事让我觉得更愉悦、更充实了。”
两人安静地听着,都没吭声。
“这一次我在松江,眼看难民将至,那个县知事说:‘你一个妇道人家,何必管这些事?’难民们也不相信我是医生,骂我是拐子。我在筹建保育讲习所时,这样的话听过太多,即使是那些开明士绅,也对我出面奔走很是迷惑,他们会去找沈伯伯、找我爹确认之后,才慷慨解囊。无论是士绅还是难民,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,在他们心里,女子和医生,好像是两个完全没关系的名词。就连陶管家,还有我爹,都觉得我早晚还是要嫁人的,仿佛这是女子唯一的命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