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!谁指使你?快说!不说,我们就把你打个稀巴烂!”
周炳悻悻地回答道:“没有!没有人指使我。我说了没有,就是没有!”这时候,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全身什么地方疼,什么地方不疼了,只觉着从头到胸都是麻麻木木的。在这些麻木的肢体上面,好像有什么针在刺着似的,觉着这个地方、那个地方不断地,一阵一阵地刺痛。
后来,周炳偶然扭回头,瞧见那两个打手站在一边,叽叽咕咕地商量什么,他就用那种跟人争辩的语气大声叫嚷道:“放开我!放开我!我只是要抵抗日本帝国主义,你们为什么要打我?难道你们不是中国人么?你们一点都不爱国么?”其中有一个人走上前来,对他说:“你整个都是废的!我不管你什么爱国不爱国,你只要说出来谁指使你,那就够了。”周炳气愤愤地说道:“没有人指使我!你们这样做,你们就是犯罪!”另外一个人换了一条用牛皮编成的粗鞭子走过来,对着周炳那个裸露的身体横、直乱抽了一顿。这皮鞭十分厉害,它不像藤鞭那样发出一种挞、挞、挞的清脆的响声,它只是沉重地,呼、呼地抽在周炳的身上,咬住他浑身上下的皮肉,比那藤鞭要疼痛好几倍,厉害好几倍。只见不到一贬眼的工夫,周炳的皮肉登时泛起一条红,一条青的,有许多地方已经一楞一楞地肿了起来。——到后来皮鞭一下去,那儿的肉就破裂了;皮鞭一揭开,那些鲜血就一丝一丝地渗出来,汇成一股往下淌。本来已经麻木,后来又逐渐恢复了知觉的肌肉,这时候疼得更加厉害。周炳觉着,好像有许多铁钳子在他的身上这个地方,那个地方钳着,把他的皮肉一块一块地从他的身体上钳起来,撕下来。他一会儿咬着牙齿,一会儿放开,过一会儿又咬着牙齿,再过一会儿又放开;浑身在哆嗦着,在痉挛着,不久,那白豆一般大小的汗珠就从他的身上一粒一粒地冒了出来。那两个没有心肝的人照样挥起皮鞭,轮流着往他的身上猛烈抽打,真是像两匹野兽扑在他的身上乱咬一样。他们对他咬着,撕着,扯着,好像要把他撕成碎片。他想呕吐,可是喉咙叫什么东西哽塞着……他几乎要哼出声来,要大声叫嚷出来,后来,他又想:“不行,不行,要是我一哼出来,一叫出来,他们就胜利了,他们就得法了;只要我一哼,一叫,就表示我受不了了,他们就占了上风了。这是无论怎么样也不行的。”这样,周炳又使尽了全身的力量,把自己的哼声压了下去。不久,他的浑身就变成花斑斑的,有青,有肿,有血,有汗,一片模糊。又过了一分钟,他使用了最后的力量,大声叫道:“你们!”他本来想说:“你们丧尽天良,你们是卖国贼,你们是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,”可是他的舌头转动不灵,已经说不出话来。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吼叫着:“你们!你们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