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她这样质问,周炳反而宽松了一点,谈笑自若地说:“那是年轻和幼稚。赫赫,难道一个人,他就没有个年轻和幼稚的时候么?”
陈文英点点头,跟着又紧一步发问道:“那么,我来问你,去年年底,你刚到上海的时候,你还记得不记得,你对我宣告过,你有一个很大、很大的幻想,你有一个很美丽、很美丽的幻想;为了这个幻想,你宁愿牺牲自己最宝贵的东西:生命。你又认为,这个幻想对我是一个永远的秘密。有过这么一回事么?”
周炳简短有力地承认道:“有过这么一回事儿!”
陈文英说:“好。那么你忠实地回答我:你那个幻想是什么东西!”
周炳毫不踌躇地回答道:“幻想么?那就是共产主义!我幻想我找到了神圣崇高的共产党;我幻想我跟许多、许多世界上最纯洁、最勇敢、最有教的人一道搞革命;我幻想我们夺取了政权,立刻着手建立一个比世界上任何的天堂还要美丽的共产主义的社会!这样的社会,不是比个人的生命更加宝贵么?这样的社会,对于你来说,不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么?我今天晚上,就是来跟你辞行的。我要走了。我要离开上海了。我要投进革命的风云里面,开始我的豪迈的行程了!”
陈文英的脸色看着、看着,从绯红变成苍白,有一种死亡的闪光在那上面掩映。她又相信周炳的话,又不相信周炳的话,处于极其难堪的境地中。周炳却相反。他精神壮旺,谈吐沉着,斗志昂杨,辉身都是幸福,浑身都是光彩,好像一只孔雀开了屏的时候一般,而他的修辞是那样的流畅,又好像他是站在舞台上说话的一样。陈文英无力地垂着两臂,像淋湿了的雏鸡垂着翅膀似地,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