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例是一个不眠之夜,只有在天光放亮时能睡去片刻。颜素容晓得,这难得的片刻其实也是假的。总能见到坟墓中的自己,破烂衣衫下堆放着的一堆零散的枯骨。还能见到墓碑,在苍黄的天底下散发着黑黝黝的色泽。碑上的字迹已然斑驳,苔藓传染病一样在墓碑上疯长。最后见到的是坟墓,孤零零一堆黄土,土堆上长满了筷子粗细的斑茅草,风过处,摇出唰唰的凄惶。第一抹晨色起来,颜素容双眼刚合上,就听见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。按顺序,今天是颜东生家割麦的日子。两口子得赶早,要是帮衬的乡邻过来了,自己还在蒙头大睡,就算失礼了。
很快院子里有了杂乱的人声。颜素容侧耳听了听,有四婆,有村西的陈伯,还有村坎下的刘家老三,另外还有两个声音听着熟悉,一时想不起来是谁。除了人声,还有镰刀撞击发出的金属声。乱哄哄说一阵,就听着出得院门去了。
等日头起来老高,颜素容才爬起来。洗了脸,拉条凳子坐在屋檐下描眉。刚出村那年,她还有浓黑的眉毛,后来跟着姐妹们把眉毛拔掉了,文上了细细一弯黑月。描完左边,化妆镜往下移了移,颜素容就被吓着了,两个眼圈泛着浓密的黑,最要命的是她看见了那些细细的皱纹,黑线虫样地到处乱爬。慌张着举高镜子,眼眶潮湿了。呆呆定了好一阵子,手边的手机忽然响了。一个激灵,颜素容抓起电话,电话来自那个遥远的城市。大拇指动了动,颜素容摁灭了电话,屏幕显示三十二个未接来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