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数个晨昏,却好像在灵前枯坐了半生。有一种愈来愈陌生的气味在周遭形成,起先飘扬如尘——苍茫,干燥,琐碎,接着逐渐落实,溽溽的,却不宜拿温润的霜露来作比喻。滑黏腥腻,竟是一种疲惫的感觉,像油漆一般,有着诡谲的质感、刺鼻的气味,一层一层漆在耳目、舌根、胸膛,漆在脑门脊椎。剥刮不下的油漆,顽强耐风雨的油漆。油漆未干,永远不干的油漆,从身上漫延到地板天花板,漫延到墙壁,到窗外的天地。
夜晚铺着草席守在灵前,彻夜亮着的灯火搓揉着眼球,眼球像两颗煮不熟的汤圆,在脑海上滚动。有一些模糊闪烁的声影在感官里飘浮。光,喔,冰冷而残酷的光,诱引着头顶上的火,叫我们枯坐如烛,横躺亦如烛,不能自止地思考、回忆、想象。人们说不能放任死者孤零零地躺在午夜的灵堂,把灯打开,不要让他独自面对一大片黑暗。我们躺着,在燥郁的强光下,感觉像是把梦境剥开,赤裸裸地暴露在千目万指之下,叫人感到强烈的不安。光,喔,彻夜明亮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