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年前她在这儿住过两年,过去常去的老地方,田地、树林、灌木丛、池塘、花园、古老的府第里各个房间,她都仔细地重新看了一遍。住在这儿的时候她还年轻,或者说比较年轻些,因为她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年轻过;但是她记起了七年前的思想和感情,觉得跟现在的思想感情大不相同。她现在见过了世面,跟大人物来往过,比原来低贱的地位高多了。
“我已经超出了原来的地位,因为我有头脑,”蓓基想,“而世上其余的人差不多全是傻瓜。我不能回过头去,跟在我父亲的画室里遇到的那帮人打交道。上我的门的是戴星章挂嘉德勋章的王公贵族,而不是口袋里兜着一卷卷烟叶的穷苦画师。我的丈夫是绅士,嫂子是伯爵的女儿,而几年前,我在这同一幢房子里的地位比用人高不了多少。可是。比起我还是个穷画师的女儿、哄着转角上的杂货商赊糖赊茶叶的时候来,我现在在世上的境遇究竟强多少?假如弗朗西斯那么爱我,我要是嫁给了他,比现在也穷不了多少。嘿嗬!我希望能拿我在社会上的地位,拿所有的亲戚去换一大笔年息三厘的统一公债。”因为蓓基就是这样觉得世间诸事虚幻,只想在那安稳的地方抛锚停泊。
她大概想过,做个诚实而低微的人,尽本分,走直路,本来也可以让她接近幸福,不见得比她为追求幸福而实际走的路离幸福更远。但是,即使蓓基有过这些想法,她也像钦定克劳利府的当子女的绕过父亲遗体停放的房间一样,总是绕过这些念头,不愿仔细考虑。她避开这些念头,瞧不起这些念头,至少是觉得自己既已走了另一条道路,走回头路是不可能了。在我看来,悔恨是一个人的道德观念中最不活跃的东西,一经唤醒,又立刻麻痹过去了,在有些人心里,悔恨从来没有醒来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