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出了这种种不幸事件,他还是忘不了《白鼠》的那张四十块钱的支票,这使他坚持下去,然而,他不得不愈来愈多地写卖钱的作品了。他在那些农业周刊和行业杂志上发现了生财之道,然而跟那些宗教周刊打交道的话,就只有挨饿的份儿。正当这最低潮,他那套黑衣裳又进了当铺的时候,他在共和党县委会主办的一次有奖竞赛中侥幸大获全胜——或者不如说,他自以为大获全胜。竞赛一共分三个部分,他全参加了,一边不禁暗自苦笑,为了活命,竟沦落到这步田地。他的诗歌获得了头等奖十块钱,他的竞选歌获得了二等奖五块钱,他的关于共和党党纲的论文获得了头等奖二十五块钱。他满意非凡,直到去领奖金的时候,才发觉不对。县委会里出了错儿,尽管委员里有一位有钱的银行家和一位州参议员,这笔钱却没有眉目。这问题悬而未决的当儿,他在民主党主办的一次同样性质的竞赛中投的一篇论文,也获得了头等奖,这证明他也懂得民主党的党纲。而且他还拿到了钱,二十五块。可是前一次竞赛中所赢得的那四十块钱,他到底没拿到。
他一方面千方百计想跟罗丝会面,另一方面又明白从北奥克兰走好长一程路到她家,再走回来,未免耗时太多,因此情愿当掉那套黑衣裳,把自行车留在手边。自行车使他可以锻炼身体,可以省下不少时间来写作,并且照样可以去看罗丝。一条齐膝盖的帆布短裤和一件旧毛衣,就是一套很像样的自行车装,这一来,他可以跟罗丝在下午一起骑车兜风了。再说,他不再有机会时常在她家里跟她会面,因为摩斯太太正在那里全力进行她那招待客人的活动。他在那里碰到的高贵人物,不多久以前还是他一心仰慕的对象,如今可叫他厌烦了。他们不再高贵了。由于生活艰苦,灰心失望,专心工作,他情绪紧张、脾气急躁,于是这班人的谈话使他冒火。他的自负未始没有正当的理由。他拿看过的书本上那些思想家的头脑,来衡量他们的狭隘的头脑。他在罗丝家里,除了考德威尔教授以外,没有碰到过一个思想博大精深的人,可是他在那里只碰到过一次考德威尔。说到旁人,那可全是帮笨蛋、饭桶,浅薄无知而又见解独断。叫他吃惊的正是他们的无知。他们到底怎么啦?他们把受到的教育搁在哪儿呀?他们所接触到的书本,也就是他所接触到的那些。他们怎么会从书本上没有学到一点儿东西呢?